【釵頭鳳】紅酥手 南宋 • 陸游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浥紅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TUNE: CHAI TOU FENG ("The Phoenix Hairpin")
TITLE: 'Red-sleeved, sensuous hand'
-- by Lu You (1125-1210)
-- Translated by Frank C Yue
Pink, tender, sensuous hand --
Golden wine (for this man).
Spring is in the air ov'r the whole city;
Palace walls lock in the willow pretty.
O Unrelenting East Wind --
Love, ecstasy ne'er redeem'd!
A chestful of endless sorrow --
Separated for years with no To-morrow!
Wrong! Wrong! Wrong!
Like other Springs, Spring remains;
But I grow thinner in vain.
Tears soak up red silk handkerchief with stain.
Peach-blossoms fall
By lonesome pavilion next to pond small;
Standing firm like the mountain's our eternal vow,
But sending an endless message is not allow'd!
No! No! No!
Translator's Note :
An alternative interpretation for --
紅酥手,黃藤酒,
might be as follows:
"Red pig's knuckle, golden wine --
(From Dear One who was once mine.)"
<“紅酥” 言其細膩而紅潤。李清照《玉樓春》(紅梅)詞:“紅酥肯放瓊苞碎,探看南枝開遍末? ” 詞中以 “紅酥” 形容紅梅蓓蕾之色,是個令人陶醉的字眼兒。陸游 用 “紅酥” 來形容膚色,其中便寓有愛憐之意。>
the following explanatory notes are copied from "www.sbkk8.cn/shige/songci/luyou/39658.html":
【註釋】
釵頭鳳:詞牌名。
红酥手:紅潤白嫩的手。
黃縢酒:黃紙封口的官酒,在此借指美酒。
東風惡:即春風摧花之難以抗拒的自然規律。這裡喻指摧殘愛情的封建勢力。
離索:離散。
浥:濕潤。
鮫綃:絲綢手帕。
莫:罷了。
錦書:書信。
and a little more detail (from the net) on '錦書':
<《晉書·列女傳》:“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淒惋。”後人因以“錦字”、“錦字書”、“錦書”指妻子給丈夫之信。 如... 宋之問《桂州三月三日》:“不求漢使金囊贈,願得佳人錦字書。 ” ...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為陸游《釵頭鳳》詞之名句,哀恩愛夫妻被拆散也。 “誰人還寄錦書來”,系變用李清照名句 “雲中誰寄錦書來”,而李清照該詞乃是典型的閨怨之作。>
【古詩今譯】
在翠柳搖曳著滿城春色的沈氏園中,一雙紅潤白嫩的手,向我捧著黃封的美酒。往日的歡情已經被無情的東風吹得所剩無幾了,縱然相逢卻怎麼也歡樂不起來。 這多年的離別,滿懷的愁苦,都是一時軟弱釀成的大錯。
如今春風依舊,人卻枉自憔悴消瘦,相逢的淚水浸透了手帕,依然在流。桃花依舊年年開,年年落,池塘樓閣也依舊年年空落寂寞。 當年的海誓山盟雖然還在,但是卻難以從心頭寄出,想起來,只能深埋於心裡,就此作罷。
from "www.ziyexing.cn/shici/xinshang/inf_09.htm":
<【作品賞析】
《釵頭鳳》詞調是根據五代無名氏《擷芳詞》改易而成。 因《擷芳詞》中原有 “都如夢,何曾共,可憐孤似釵頭鳳” 之句,故取名《釵頭鳳》。 陸游 用 “釵頭鳳” 這一調名大約有兩方面的含意:一是指自與唐氏仳離之後 “可憐孤似釵頭鳳”;二是指仳離之前的往事 “都如夢” 一樣地倏然而逝,未能共首偕老。 因為這首詞是詠調名本義的本事詞,所以須首先交待一下詞中本事。
一般的說法是:陸游 初娶舅父唐閎之女,婚後夫妻相愛,而 陸游 的母親卻不喜歡自己的侄女,陸游 迫於母命不得不與唐氏離異。 離異後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趙士程。 在一次春遊中 陸游 與唐氏及其後夫士程邂逅於紹興城南禹跡寺附近的沈園。 唐氏得後夫同意,遣人送酒饌致意,陸游 感於前事,遂題此詞於沈園壁上。 以上情節來自宋周密《齊東野語》,查其中卻有失實之處。 蓋 唐閎 為鴻臚少卿 唐翊 之子。 陸游 有舅父六人,但其中並無 唐閎(詳見拙著《宋詞選語義通釋》附錄二《陸游<釵頭鳳>詞若干問題質疑》所引 宋王珪《華陽集》卷三十七《唐質肅公介墓誌銘》)。 陸游 與前妻唐氏自然也不是表兄妹。 但據宋代諸家筆記所載,陸游 與前妻唐氏在一次春遊中於沈園相逢,晤談之後而作此詞這是可以相信的。>
<這首詞分上下兩闋,上闋是男子口吻,自然是陸游在追敘今昔之異;昔日的歡情,有如強勁的東風把枝頭繁花一掃成空。 別後數年心境索漠,滿懷愁緒未嘗稍釋,而此恨既已鑄成,事實已無可挽回。 下闋改擬女子口吻,自然是寫唐氏泣訴別後相思之情:眼前風光依稀如舊,而人事已改。 為思君消瘦憔悴,終日以淚洗面。任花開花落,已無意興再臨池閣之勝。 當年山盟海誓都成空願,雖欲託書通情,無奈礙於再嫁的處境,也只好猶夷而罷。 此詞口吻之逼真,情感之摯婉,都不類擬想之作。 如果沒有生活原型作為依據,只憑虛構是不會寫得如此真切感人的。 ...>
<...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這三句撫今追昔,所表現的情感是極其豐富而又復雜的。 “红酥”言其细腻而红润。 ... 但在這首詞裡,詞人不僅借對手的描寫來襯托唐氏儀容的婉麗,同時聯繫下句 “黃縢酒” 來看,正是暗示唐氏捧酒相勸的殷勤之意。這一情境陡地喚起詞人無限的感慨與回憶:當年的沈園和禹跡寺,曾是這一對恩愛夫妻攜手游賞之地。 曾幾何時鴛侶分散,愛妻易嫁已屬他人。 滿城春色依舊,而人事全非。“宮牆柳” 雖然是寫眼前的實景,但同時也暗含著可望而難近這一層意思。“東風惡,歡情薄” 是藉春風吹落繁花來比喻好景不常,歡情難再。 “東風惡” 的 “惡” 字多有人理解為惡毒之惡,這是不對的。 由於對 “惡” 字語義的誤解,更將此句加以引伸,認為 “東風惡” 是 陸游 影射自己的母親太狠毒,拆散了兒子的美滿姻緣。 這更是望文生義的無稽之談。 為了糾正對此句的錯誤理解,在此不得不稍加辨證。蓋宋元時語中的“惡”字本為表示事物程度的中性“甚詞”,義同太、甚、極、深,並不含有貶義。 如康與之《憶秦娥》詞:“春寂寞,長安古道東風惡。”意謂春光已去,而長安古道上的春風還在勁吹。 周邦彥《瑞鶴仙》詞:“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何事又惡”。 是說西園落花已經飄零滿地,東風又何必刮得如此之甚呢!元胡只從《快活三過朝天子》散曲:“柳絲舞困倦了。 這是形容春風中楊柳不停地迎風飄舞,顯得東風甚猛;如果柳絲是小蠻(白居易有妾名小蠻,善舞)的腰肢,她必定感到十分困倦了。 據此可知 “東風惡” 並非影射 陸游 的母親。 ... 辨證既明,那麼 “一懷愁緒” 以下三句自然是緊承好景不常,歡情難再這一情感線索而來,是陸游在向前妻唐氏傾訴幾年來的愁苦與寂寞。 最後結以 “錯、錯、錯” 三字,卻是一字一淚。 但此錯既已鑄成,即便引咎自責也於事無補,只有含恨終身了。
詞轉下闋,卻另起一意。 這裡是用代言體直擬唐氏口吻,哭訴別後終日相思的苦情:“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這三句詞因為是擬唐氏口吻,所以仍從往日同賞春光寫起,而絲毫沒有復沓之感,反而令人覺得更加淒楚哀怨,如聞泣聲,如見 淚眼,人物音容,宛然在目。 “春如舊” 一句與前闋 “滿城春色” 相對應,既寫眼前春色,也是追憶往日的歡情,但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人空瘦”,正是“為伊消得人憔悴”,一個“空”字,寫出了徒喚奈何的相思之情,雖然自知相思無用,消瘦無益,但情之所鍾卻不能自己。 “淚痕紅浥鮫綃透”,正是數年來終日以淚洗面的真實寫照。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這四句寫出了改嫁後的無限幽怨:任它花開花落,園林清幽,但卻無心觀賞登臨。 俞平伯《唐宋詞選釋》認為:“ '閒池閣' 此指沈園近跡。”雖也可通,但不如解為趙氏園林為更近詞之本意。 蓋從前闋“滿城春色”,後闋 “春如舊” 所寫景色來看,都不是暮春氣象。 因此說 “指沈園近跡” 就與前文牴牾不通了。另據陳鵠《耆舊讀聞》說:趙士程 “家有館園之勝”,可見這兩句指唐氏改嫁後不能忘情於前夫,趙家雖有園林池閣,卻因抑鬱寡歡而從未登臨。 下轉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用前秦 蘇蕙 織錦回文詩贈其丈夫故事,直將改嫁後終日所思和盤托出,補足上二句之意。 結句 “莫、莫、莫” 三字為一疊句,低徊幽咽,肝腸欲斷,這是絕望無奈的嘆息,也是勸慰前夫,自怨命薄的最後決別。 據說唐氏在沈園與前夫會晤之後,不久便抑鬱而死。
前人評論陸游《釵頭鳳》詞說 “無一字不天成”。 所謂 “天成” 是指自然流露毫不矯飾。 陸游 本人就說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正因為詞人親身經歷了這千古傷心之事,所以才有這千古絕唱之詞。 這段辛酸的往事,成為陸游終生的隱痛,直到晚年他還屢次來到沈園泫然憑弔這位人間知已,寫下了《沈園》諸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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