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 北宋 • 蘇軾
(詞序)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
餘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TUNE: DING FENG BO
“Calming the Winds and Waves”
-- by SU SHI (1037-1101) (Northern Song Dynasty)
-- Translated by Frank C Yue
Drumming forest leaves, listen not to the rain's striking song;
Just chant, sing verses, howl and ramble leisurely along.
A pair of straw-sandals, a bamboo cane --
Lighter, better than a horse (with flowing mane).
Why fear?
With straw-cape and straw-hat, through mist and rain,
I'll walk life's journeys again, and again.
It is Spring but blowing are the winds chill,
My drunkenness is gone, blowing until.
It's cold --
The Sun, atop the hills, shines slantingly
(In spite of everything), to greet me.
Looking back at where all that had been
And where the dark, the winds and rains begin,
I'll go home --
Non-sentimentally (with a grin),
Now there's no more wind, rain or shine therein.
For a better appreciation of this famous Su Shi ci (long and short verse), the following commentaries (in Chinese) have been culled from the net:
<此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蘇軾)貶謫黃州後的第三年。寫眼前景,寓心中事;因自 然現象,談人生哲理。屬於即景生情,...《東坡志林》中說:“黃州東南三十里為沙湖,亦曰螺師店,予買田其間,因往相田。” 途中遇雨,便寫出這樣一首於 簡樸中見深意,尋常處生波瀾的詞來。
首句“莫聽穿林打葉聲”,... 雨點穿林打葉,發出聲響,是客觀存在,說 “莫聽” 就有外物不足縈懷之意。那麼便怎樣?“何妨吟嘯且徐行”,是前一句的延伸。在雨中照常舒徐行步,呼應小序 “同行皆狼狽,餘獨不覺”,又引出下文 “誰怕” 即不怕來。徐行而又吟嘯,是加倍寫;“何妨” 二字逗出一點俏皮,更增加挑戰色彩。首兩句是全篇主腦,以下詞 情都是從此生發。
<“竹杖芒鞋輕勝馬”。... 作者在兩年後離開黃州量移汝州,途經廬山,有《初入廬山》詩云:“芒鞋青竹杖,自挂百錢遊;可怪深山裏,人人識故侯。”用到竹杖芒鞋,即他所謂“我是世間 閒客此閒行”(《南歌子》)者。而馬。則是官員或忙人的坐騎,即俗所謂“行人路上馬蹄忙”者。兩者都從“行”字引出,因而具有可比性。前者勝過後者在何 處?...用一個“輕”點明,耐人咀嚼。竹杖芒鞋誠然是輕的,輕巧,輕便,然而在雨中行路用它,拖泥帶水的,比起騎馬的便捷來又差遠了。那麼,這“輕”字 必然另有含義,分明是有“無官一身輕”的意思。
… 蘇軾因反對新法(王安石變法)的不同意見,有時針砭新法的流弊,於元豐二年被人從他的詩中尋章摘句,硬說成是 “謗訕朝政及中外臣僚”,於知湖州任上逮捕送禦史臺獄;(這就是北宋著名的文字獄: “烏台詩案” ) 羈押四月餘,得免一死,謫任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元豐三年到黃州後,答李之儀書云:“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 屨,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 被人推搡漫罵,不識得他是個官,卻以為這是可喜事;《初入廬山》詩的 “可怪深山裏, 人人識故侯”,則是從另一方面表達同樣的意思。... 也可見他對於做官表示厭煩與畏懼。“官” 的對面是 “隱”,由此引出一句 “一蓑煙雨任平生” 來,是這條思路的自然發展。>
“一蓑煙雨任平生”,… 這裡的 “一蓑煙雨”... 是說的心中事。試想此時 “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 了, 哪還有蓑衣可披? “煙雨” 也不是寫的沙湖道中雨,乃是江湖上煙波浩渺、風片雨絲的景象。蘇軾是想著退隱於江湖!他寫這首《定風波》在三月,到九月作《臨江 仙》詞,又有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之句,使得負責管束他的黃州知州徐君猷聽到後大吃一驚,以為這個罪官逃走了;結合答李之儀書中所述的 “扁舟草屨, 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 而自覺可喜,他是這一種心事,在黃州的頭兩三年裏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白出來,用語雖或不同,卻可以彼此互證,“一蓑煙雨任平生” 之為歸隱的含義,也是可以了然的。>
... <下片到“山頭斜照卻相迎”三句,是寫實。不過說 “斜照相迎”,也透露著喜悅的情緒。詞序說:“已而遂晴,故作此。” 七個字閒閒寫下,卻是點晴之 筆。沒有這個 “已而遂晴”,這首詞他是不一定要寫的。寫晴,仍牽帶著原先的風雨。他對於這一路上的雨而復晴,引出了怎樣的感觸來呢?
這就是接下去的幾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蕭瑟,風雨聲。” “夜雨何時聽蕭瑟”,是蘇軾的名句。天已晴了,回顧來程中所經風雨, 自有一番感觸。自然界陰晴圓缺的迴圈,早已慣見;宦途中風雨的襲來,卻很難料定何時能有轉圜,必定有雨過天青的遭際嗎?既然如此,則如黃庭堅所說的,“病 人多夢醫,囚人多夢赦”(《謫居黔南十首》),遭受風吹雨打的人那是要望晴的吧,蘇軾於此想得更深,他說無風雨更好。無風雨,則盼晴、喜晴的心事也不需有 了,這便是 “也無風雨也無晴” 的真諦。如何得到政治上 “也無風雨也無晴” 的境界? 是 “歸去”!這個詞彙從陶淵明的 “歸來去兮” 取來,照應上文 “一蓑煙雨任 平生”。在江湖上,即使是煙雨迷蒙,也比宦途的風雨好多了。>
林語堂《蘇東坡傳》 ...
“<東坡> 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畫家,是偉大的書法家,是釀酒的實驗者,是工程師,是假道學的反對 派,是瑜珈術的修煉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書,是飲酒成癖者,是心腸慈悲的法官,是在政治上的堅持己見者,是月夜漫步者,是詩人,是生性詼諧 愛開玩笑的人。”
“<東坡> 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畫家,是偉大的書法家,是釀酒的實驗者,是工程師,是假道學的反對 派,是瑜珈術的修煉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書,是飲酒成癖者,是心腸慈悲的法官,是在政治上的堅持己見者,是月夜漫步者,是詩人,是生性詼諧 愛開玩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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